闹得很。说书先生醒木“啪”地一拍，正讲到岳母刺字。陆昭明走到伴奏的琴师身边，掏空自己今天扛包挣的钱袋塞过去，低声说了几句。琴师点点头，胡琴“咿呀”一声拉起了调子。阿毛被大家推到了场子中间。

“正月里来——正月正——”孩子清亮的嗓音一下子穿透了夜市的嘈杂。人群慢慢被吸引过来。当阿毛唱到“小白菜呀，地里黄呀”时，几个心软的大娘听得首抹眼泪。铜板、小钱噼里啪啦地砸进他们放在地上的破碗里。

这天夜里，大杂院那间充满怪味的屋子里，竟然飘起了久违的肉香。十西个人围着一只好不容易抢（买）来的烧鸡，你一口我一口，就着用铜板买来的糖水，用手串着喝。陆昭明把新买的省城地图铺在炕上，用红笔仔细圈出西关码头、黑炭的机器厂和小桃她们的绣坊位置。

“明儿个，”陆昭明掰下一只油汪汪的鸡腿，递给还在吸溜鼻子的阿毛，“都歇工一天。”

众人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大牛脚上的草鞋早就烂成了草绳；二虎趿拉着一双露脚趾的破布鞋；姑娘们鞋头都磨破了洞。

“挣钱不花，留着下崽啊？”陆昭明敲了敲炕头那只装着大家今天挣来铜钱的瓦罐，“一人买一双新鞋，千层底的！”

鞋铺的老板娘看见呼啦啦涌进来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人，吓了一跳，差点抄起鸡毛掸子赶人。可当沉甸甸的一堆铜钱“哗啦”倒在柜台上时，她那皱巴巴的老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随便挑！随便看！都是好鞋！”

十西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整整齐齐摆在土炕上时，清亮的月光正好透过破窗户照进来。阿毛抱着自己的新鞋就睡着了；小桃把大家换下的旧鞋塞进了冷冰冰的灶膛里，准备当柴火烧。陆昭明靠在那堵有点发霉的墙上，听着巷子深处传来卖馄饨的梆子声。

梆——梆——梆——

听着比半夜里催命的枪声，可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