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的纱布被冷汗和渗出的血浸透,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茫然。小赵换上了一副看似温和的面孔,端着一杯温水,凑到他嘴边。
“冯老板,何苦呢?”小赵的声音带着蛊惑,“硬扛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你想想你的老婆孩子?想想你那烧成白地的印刷厂?只要你点点头,告诉我,苏影让你印那些东西,到底是给谁的?她背后是不是姓李的?或者…那个总在阁楼上的神秘人?说出来,我保你平安出去,工部局还能给你一笔补偿金,足够你换个地方,重新开张,安安稳稳过日子。”他刻意加重了“老婆孩子”几个字,像毒蛇吐信。
老冯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浑浊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家庭的影像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晃动。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几乎要冲垮他摇摇欲坠的防线。就在他意志即将崩溃的边缘,牢门被敲响了。一个华捕探头进来:“赵探长,外面有个叫罗杰斯的美国律师,拿着租界律师公会的函件,要求探视嫌疑人冯秉义(老冯大名),说他是冯的代理律师,指控我们非法拘押无辜商人。”
小赵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鱼,终于试探着咬钩了!他立刻换上一副公事公办又略带为难的表情,对老冯低声道:“看见没?麻烦来了!美国律师!这帮洋人最会找茬!不过…这也是个机会。”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诱哄,“冯老板,待会儿见了律师,你什么都别说,也什么都别答应!就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被工人连累的!剩下的事,交给我。只要你配合,我保证,很快就能让你‘清清白白’地走出去!想想你的家人!” 他用力拍了拍老冯的肩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走了出去。
老冯瘫在椅子上,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罗杰斯律师?他模模糊糊记得,几年前印一本小册子时,确实请这位同情中国、收费公道的美国律师处理过一点版权纠纷。他怎么会来?是苏小姐的安排?还是…巡捕房的圈套?纷乱的念头几乎要将他撕裂。
与此同时,法租界边缘那间秘密联络点的阁楼上,昏黄的灯光如同风中的残烛,艰难地抵抗着窗外的阴冷与黑暗。钟怀远脱下那件标志性的蓝布长衫,换上了一身码头苦力常见的破旧短褂,脸上也巧妙地抹了些煤灰和汗渍,掩盖了那份书卷气。他动作轻如狸猫,小心翼翼地将那台宝贵的电台拆卸成几个关键部件,分别包裹在防水的油布和破麻袋里。发报机芯塞进一个装着半袋糙米的米袋底部;电源和变压器藏入一个看似装着废弃工具的木箱夹层;最精密的真空管和备用零件则贴身藏在怀里,用厚实的棉布紧紧缠裹,隔绝碰撞。
李岸站在阁楼入口的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的右手依旧缠着渗血的纱布,左手却稳稳地握着一把擦拭得锃亮的驳壳枪,机头大张。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透过狭窄的气窗缝隙,死死盯着楼下弄堂口那个在风雨中缩着脖子、看似避雨的黄包车夫——那是杜邦新布下的暗桩之一。
“位置都记清了?”李岸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钟怀远点点头,手指在桌上简陋的手绘地图上快速划过几个点:“新地点在闸北‘同福里’深处,旧仓库隔间。天线伪装成晾衣竹竿,线路从废弃烟道走。接收波长调到备用频段,发报时间改为凌晨三刻,每次不超过三分钟。”他的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仿佛不是在布置生死攸关的转移,而是在讲解一道精密的数学题。
“好。”李岸只吐出一个字,目光依旧锁定着窗外,“‘尾巴’还在。我掩护,你从后墙‘老鼠洞’走。记住,电台是命!命在,电台在!”
“人在电台在。”钟怀远的声音不高,却像磐石般坚定。他将最后一个包裹——装着伪装成账本的新联络频率和呼号——仔细缝进米袋内衬,然后背起沉重的米袋,拎起破木箱。那瘦削的身躯被压得微微佝偻,但脚步却异常沉稳。
李岸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阁楼小窗,对着弄堂深处某个方向,用一块小石子用力敲击了三下旁边废弃的铁皮雨棚!
“铛!铛!铛!”
清脆的敲击声在雨声中异常突兀!弄堂口的“黄包车夫”和对面咖啡馆里一首留意这边的“侍应生”几乎是同时警觉地抬头张望!
就在这一瞬间!钟怀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没有走楼梯,而是首接攀上阁楼后墙那扇仅容一人钻过的、被杂物掩盖的气窗,狸猫般滑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在后巷的泥泞中,迅速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妈的!什么声音?”弄堂口的“黄包车夫”骂骂咧咧地冲进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