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应了她的话,站了半晌,在她以为韩子期要在屋里化为石像时,他重新坐了下来,在她的期待注视下拿起眼前的汤匙,在碰到粥的前一秒,汤匙停在了半空——
她错愕地抬眼,听见韩子期隐忍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明日,我们就离开延熙城。”
“师傅的事……”从皇城出来,韩子期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但她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同,总觉得,从在牢里出来后,韩子期的眼神总藏着一抹难言,温文的性子也突然暴躁了起来……她略带探寻,深深看面色僵硬的韩子期一眼。
突然说要离开,师傅山鬼先生的下落,不查了吗?这句话绕在她舌尖,隐忍着没有问出口。
“这两日我查过了,山鬼先生是曾在延熙出现,却不是他最后的落脚之地,大概是一年前的战事混乱,以讹传讹,便有山鬼先生在延熙失踪之说。”韩子期低低说道,声音不徐不缓,表情镇定如一。
百里纷飞微眯了眼,目光带怀疑的目光探向韩子期阴沉沉的脸,注意到他浓黑的睫毛不自然地颤抖了几下——以往,她对韩子期,是百分百信任的,只是这些日子来,突然接触了太多人,发生了太多事,看了太多藏着秘密的人,与说着或许是善意谎言的故友……多到让她忍不住怀疑起来。
“延熙不是师傅最后的落脚处,那他——会去哪?”她轻问,心提到了胸口——在宫里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瞒着众人派人探过
辨不出真假
师傅山鬼先生的下落,确定师傅在延熙出现后,便失踪了,如今,韩子期为什么要骗她师傅山鬼先生最后的落脚处并不在延熙?
“听传闻,隐约是去了绥康镇。”韩子期从容道。
“嗯。”她点点头,不再说话,拿起汤匙,蹙着柳眉,默默地吃着粥。
“纷飞。”韩子期突然叫她。
“呃?”她直觉地抬头看他。
“延熙曾是战场,民间自然流有许多传闻,遇上有心人,将之化为戏法,添油加醋,杜撰一番,搬至台上哼唱,孩童们看多了,便有学有样,当不得真。”韩子期冷淡地吐出一句话,不理会百里纷飞脸上的错愕,垂下头去,自顾吃了起来。
原来,他早就将她与孩童的话听了去……既然听去了,又为何装作不知情?百里纷飞敛敛神,暗叹一声,“子期,在延熙民间流传的,真的只是传闻?”
她小的时候,师傅山鬼先生常常在她耳边提及民间与行走江湖的经验,师傅说过,民间传闻的可信度确实需要考究,但都有三分真相溶于其中。
师傅的话,她铭刻在心。
“既然传闻,自然是一些文人骚客闲来无事,杜撰出来的,否则,这世间怎会有传奇?知道为何山鬼先生持笔的《江湖群侠录》如此深受推崇?”
她曾看过师傅持笔的《江湖群侠录》,与文献相似,多记载江湖中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只是一年前,师傅失踪,文献便由韩子期接手代为续写——曾用尽方法寻找韩子期续写的真正版本,到手中的,始终是翻本,至今无缘见到真迹。
她五岁入宫,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宫外,就连兰陵王的生平,也是从师傅撰写的《江湖群侠录》得知——当年,她正处孩童阶段,调皮好玩,在文献首页空白处,以墨笔绘了一狰狞面具,不料师傅干脆以那面具为标志,助江湖中人分辨真假。
尽管后来,翻本亦跟风在文献首页绘了狰狞面具,做得惟妙惟肖,逼近真本——那面具是她所绘,又怎会辨不出真假
肆无忌惮
月光肆无忌惮,从窗口流泄而进——他束起的如绸黑发,在月光中闪着似水光泽,皎洁月光从似被墨汁染过的浓密睫毛往下探,在他俊秀脸庞上落下似有若无的迷离暗影,一路婆娑起舞至他秀挺的鼻,紧抿的薄唇;他的脸色泽犹如打破的白玉,散落满地,在月光下,透着破碎的苍白。
他眼眨也不眨,怔忡地望着窗外月空,直至看到一抹身着夜行衣的纤细身影,轻巧从隔壁飞出,跃上屋顶,足尖轻点几下,消失在风月无边的黑夜里——
“延熙真是来错了,来错了啊……”韩子期仿受重挫,失神低喃道,垂眼着看着桌前册子空白之处半晌,闭了闭眼,沾着墨汁的笔,颤抖地落在纸上,一阵重重挥毫。
末了,犹如心死地摊向椅北,手一松,沾着墨汁的笔落下,在白纸上,涂上一圈污渍,颓然倒向泛着未干墨汁的浑厚字迹上——
颜九歌,母早丧,父不祥,幼家贫,十三岁从军,十七岁封帅,赐兰陵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