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人心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顾琛。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顾琛能清晰地感觉到陈秋白审视的目光和王平站在身后带来的胁迫感。他强迫自己保持那副“惊魂未定”又带着“愧疚”的学员姿态,微微低着头,呼吸刻意放得有些急促。
“听说你昨天,”戴笠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顾琛紧绷的神经上,“在水塔附近,给王队长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他刻意在“线索”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来了!顾琛心中凛然。他抬起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混杂着“尴尬”、“后怕”和一丝“委屈”的复杂表情。
“报告戴主任!是……是学生鲁莽了!”顾琛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嘶哑和颤抖,仿佛心有余悸,“昨天……昨天被关禁闭又遇炮击,脑子一首不太清楚……后来被带到后勤区,看到水塔……就想起之前好像在那里见过可疑人影……学生当时太想抓住凶手了,太着急立功了……结果看花了眼,害得王队长白跑一趟……”他一边“认错”,一边将“动机”归结为“急于立功”和“炮击后遗症”,巧妙地掩盖了真实意图,并将时间点模糊处理。
“哦?看花了眼?”戴笠缓缓踱步到办公桌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洁的红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那你倒是说说,那个‘可疑人影’,具体什么样子?”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钩子,似乎想从顾琛的细微表情中钩出破绽。
顾琛心中念头电转。不能完全否认,否则更显可疑。他皱起眉,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语速放慢,带着不确定:“天快擦黑……看不太清……好像……穿着后勤的旧衣服,挺旧的,洗得发白那种……个子不高,背……背好像有点驼……走路低着头……”他描述出的,正是勤杂工最普通、最不引人注意的日常状态,半真半假,反而更具迷惑性。他刻意没提任何关于眼神、毛巾标记或水杯血迹的细节。
“就这些?”戴笠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就……就这些……”顾琛低下头,仿佛为自己的“无用”感到羞愧,“学生……学生当时离得远,又被炮震得头晕眼花……实在……实在记不清了……”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戴笠手指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如同倒计时的钟摆,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陈秋白的目光依旧锐利,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王平则微微撇了下嘴角,显然对顾琛的“无用”更加不屑。
“炮击后遗症……”戴笠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转向陈秋白,“秋白,你怎么看?”
陈秋白微微欠身,声音平板无波:“主任,顾琛学员在炮击禁闭室中确实承受了巨大冲击,出现短暂幻觉或判断失误,在医学上并非不可能。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顾琛身上,带着审视,“作为一名即将毕业的黄埔学员,在如此重要关头,仅凭模糊印象就妄下判断,惊动警卫队,干扰正常秩序,此等心性,仍需锤炼。”他的评价看似客观,实则将顾琛的行为定性为“炮击后遗症导致的鲁莽失误”,并强调其心性不足,巧妙地替顾琛解了围,又为后续可能的“锤炼”(监视)埋下伏笔。
戴笠微微颔首,目光重新回到顾琛脸上,那深邃的眼神似乎要将顾琛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心性不足,遇事慌乱,难当大任。”他缓缓说出这十二个字的评语,如同冰冷的判决。“念在你初衷是为追查线索,且确有炮击影响,此次不予追究。下去吧,好好‘休息’!在毕业典礼前,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指定区域!王队长,看住他!”
“是!”王平沉声应道,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眼神冷硬。
“谢……谢戴主任!谢陈教官!”顾琛如蒙大赦,连忙低头行礼,脸上挤出混杂着“感激”和“羞愧”的表情。在转身跟着王平离开办公室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戴笠重新转向窗外的侧脸,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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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被带回临时看管区域,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短暂的“休息时间”开始。顾琛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闭上眼睛,仿佛在疲惫中沉睡。看守的皮靴声在门外规律地踱步。
大脑却在绝对的寂静中,以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推演——关于那冰冷的水,关于那个在水里挣扎的幽灵,关于一截浸泡在污水中、拇指粗细的锈蚀钢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光线从惨白渐渐染上昏黄。顾琛的耳朵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响:换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