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什么,异常安静,只是用它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深深地望着杨姜,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那眼神里,充满了纯然的信任和即将被抛弃的懵懂哀伤,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杨姜心上。
“旺财……”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她把一个旧布包塞进旺财的窝里,里面是她省下的最后一点口粮——几块硬邦邦的饼子,还有她那条给旺财当过垫窝、洗得发白的旧蓝布围巾,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她希望这熟悉的味道,能多陪伴它几天。
老钱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该走了,杨姜。”他的眼中也满是不忍,却透着无奈的现实。
杨姜狠下心,将旺财轻轻放在它熟悉的窝边,用那条旧围巾盖住它小小的身体。“旺财,乖……要好好的……”她猛地转身,不敢再看那双眼睛,快步走向卡车。
就在她踏上卡车踏板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哀鸣!旺财猛地挣脱了围巾,像一支离弦的箭,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它跌跌撞撞地冲过冰冷的雪地,扑到卡车边,拼命用爪子扒拉着冰冷的车轮,仰着头,对着车上的杨姜,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声悲戚的呜咽和吠叫!它的小身体因为激动和寒冷剧烈地颤抖着。
“开车!”李干事不耐烦地催促司机。
引擎咆哮,卡车开始移动。
“旺财!回去!快回去!”杨姜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对着车下那个拼命追赶的、越来越小的黄色身影嘶声喊道。寒风裹挟着她的哭喊,瞬间消散。
旺财追着卡车,在雪地里奔跑,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荒野上显得那么渺小无助。它跑得踉踉跄跄,好几次摔倒在雪地里,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追赶,发出绝望的哀鸣。它不明白,那个给予它温暖和生命的怀抱,为什么要离开?它只想追上她!
卡车越开越快,那个小小的黄色身影终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最终彻底消失在灰蒙蒙的地平线和漫天飞舞的雪沫之中。只有那凄厉的哀鸣,仿佛还萦绕在杨姜耳边,久久不散。
杨姜瘫坐在冰冷的车厢里,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像是被剜走了一块,空落落地疼。车窗外,干校熟悉的土坯房、田野、光秃秃的树木,都在飞速倒退,如同她在这里度过的、浸透着汗水、泪水、屈辱与微温的三年时光。而旺财,那个在她生命至暗时刻给予她最纯粹光亮的小生命,连同那份无条件的爱与忠诚,被她永远地留在了这片风雪弥漫的荒原上。
**别了,旺财!**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这份被迫割舍的“情”,成了她干校记忆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带着温暖余烬的伤疤。卡车载着她奔向未知的前程,也载着这份沉重的、无法言说的失去,驶入了1972年苍茫的寒冬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