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洗，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秦铁柱和父亲秦老汉搭起木梯。秦老汉在下面递草捆，秦铁柱攀上西厢房低矮的屋顶。他先用草叉小心地将那些颜色深褐、己经腐烂发黑的旧茅草一层层掀开、耙下来。潮湿腐败的草屑簌簌落下，带着浓重的霉味。露出底下有些发暗但还算完好的橡木椽子。

“椽子还行，没糟！”秦老汉在下面仰头喊，声音带着欣慰。

秦铁柱应了一声，开始铺设新草。先在最底下一层，均匀地铺上一层晒得半干的、气味浓郁的艾蒿和野薄荷，厚厚实实，驱虫防蛀。接着，将新割的、金黄色的茅草理顺，根部朝下，一层压一层，如同鱼鳞般紧密地铺叠上去。每铺好一层，就用木拍拍打结实，确保紧密不透风。

阳光炽烈，晒得屋顶发烫。秦铁柱半跪在倾斜的屋顶上，动作沉稳有力。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新铺的、散发着阳光和青草气息的茅草上。他铺得极仔细，边角处尤其用力压实，用更长的茅草束仔细捆扎收边。新草金黄，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与旁边旧油布覆盖的深蓝一角形成对比。

周晓兰抱着晓柱在院里看，时不时递上一碗晾凉的薄荷水。小丫则忙着把秦铁柱特意给她留下的几根最长的野鸡尾羽，用麻线仔细地绑在铜钱上，试着踢了两下，彩色的羽毛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她咯咯地笑起来。

傍晚时分，西厢房焕然一新。厚实紧密的新茅草顶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金光，艾草薄荷的清香随风飘散。秦老汉绕着屋子走了两圈，用力按了按新草顶，纹丝不动，满意地点头：“好！这下踏实了！再大的雨也不怕！”

晚饭依旧是在新厚铁锅里做的。用新熬的熊油炒了一大盘鸡蛋，金黄油亮。新锅里熬的棒子面粥格外浓稠，米油厚实。一家人围坐在炕上，新暖水瓶里倒出的热水滚烫。油灯光晕里，新铺的屋顶仿佛隔绝了外面的夜色，屋里暖意融融，草香、饭香、还有小丫新毽子上的野鸡羽毛的微腥气，交织成一种沉甸甸的安稳。

秦老汉滋溜喝了一大口粥，目光扫过：灶台上那口厚重乌亮的新锅，炕沿下那个锃亮的大暖瓶，头顶厚实紧密、泛着金光的新草顶，小丫脚边那个色彩鲜艳的新毽子……他无声地咧开嘴，花白胡子在温暖的灯光里微微颤动。新锅镇灶，新瓶存热，新顶遮雨，新毽翻飞……这点点滴滴积攒起来的厚实、暖热、庇护和鲜活的生趣，像一层层紧密铺就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金黄茅草，牢牢地覆盖在这小小的屋檐下。屋外，暮色西合，山风渐起，掠过新铺的屋顶，只发出沙沙的、如同安抚般的轻响，再也钻不进这艾草清香、饭食温热、新毽翻飞的，沉甸甸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