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北文华印务那场焚天烈火的余烬尚未冷却，焦糊的气味仿佛还顽固地缠绕在法租界西爱咸斯路苏影公寓的窗棂。.w·o*d+e?s+c.w?..c\o\m.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梧桐树叶，更添几分凄惶与肃杀。屋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苏影独自坐在临窗的书桌前，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她面前的稿纸上，墨迹淋漓，却不是小说，也不是杂文，而是一首刚刚落笔、墨痕未干的短诗：

《无名的星》

墨池倾覆，烈焰焚天，

忠骨化尘，融入夜暗。

没有墓碑，没有哀歌，

只有铁砧上，沉默的呐喊！

铅字冰冷，印下滚烫的魂灵，

油墨漆黑，浸透不屈的姓名。

火舌吞噬了纸张，

却灼不穿，心壁铸就的铜墙！

暗夜无边，长路漫漫，

总有星芒，自灰烬中点燃。

照不亮归途，却指引方向——

无名者啊，你们是刺破长夜的枪！

字字如刀，笔笔泣血。写到最后“刺破长夜的枪”时，一滴滚烫的泪珠终于无法抑制，重重砸落在稿纸上，瞬间洇开一团深色的墨花，模糊了那个“枪”字。她猛地伏在案上，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起来。老冯憨厚的笑容，老周校对时专注的侧脸，小山东搬油桶时那股机灵劲儿，还有老郑沉默调试机器的背影……鲜活的生命，朝夕相处的面孔，就这样在特务的枪口和焚毁一切的烈火中，化为焦土！这份沉重的自责与撕心裂肺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是她，把文华印务卷入了这场腥风血雨！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三长一短、再两长的轻叩。是约定的安全信号。

苏影猛地抬起头，飞快地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深吸几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李岸。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旧雨衣，帽檐压得很低，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毯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着，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线。最刺目的是他缠着厚厚渗血纱布的右手，那是得知噩耗后愤怒砸墙留下的印记，无声诉说着他内心的风暴。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目光扫过书桌上那首墨迹未干的诗，在模糊的“枪”字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但旋即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老郑…”苏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急切而担忧。

“还活着。”李岸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石头，“在巡捕房地下拘留室。赵三那条疯狗亲自在审。老冯也在隔壁，情况…未知。”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苏影，望着窗外阴沉的雨幕和街道对面“露露咖啡馆”那个动作依旧生涩的新侍应生。“杜邦拿到了密码残本，只有十几页，是半成品，印刷有瑕疵。但这是个祸根。”

“内鬼…是‘灰蛇’？”苏影走到他身边，声音压抑着愤怒。

“十有八九！”李岸猛地转过身，眼中寒光暴射，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雨幕，首刺某个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阴影，“文华印务暴露得太精准！时机也掐得太毒！就在我们利用募捐渠道刚有起色，需要大量秘密印件的节骨眼上！敌人对我们的动向，特别是重建交通线的意图，己经有所察觉！‘灰蛇’这条毒蛇，要么是嗅到了纸张油墨采购的异常，要么是摸到了老冯这条线的边缘，甚至…就在我们内部某个环节！”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这场血洗，是警告，更是疯狂反扑的开始！他们想用屠刀，把我们的脊梁砍断！”

他走到屋子中央，猛地停下脚步，那缠着纱布的右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甚至有新的血丝隐隐渗出纱布。他环顾着这间小小的公寓，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些牺牲的同志，看到了被捕战友正在承受的非人折磨。一股悲怆与愤怒交织的烈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但是！”李岸的声音陡然拔高，低沉却蕴含着一种火山爆发前积蓄的、撼人心魄的力量，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屠刀吓不倒我们！老周、小山东他们，用命保住了核心秘密，保住了那点希望的火星！他们用血肉之躯，在敌人的枪口和烈火前，筑起了一道摧不垮的墙！” 他目光灼灼，如同两点寒星，扫过苏影，也仿佛穿透时空，落在了所有无形的战友身上，“同志们倒下了，但斗争绝不能停止！‘老渔夫’通道被敌人重兵把守，暂时走不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