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在车站对面那家灯火通明的“大富贵”绸缎庄的玻璃橱窗后,似乎停顿了一下,目光正穿透明亮的玻璃和流动的人群,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
小马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如常,脚步节奏丝毫未乱。他没有回头确认,那是最愚蠢的自曝。他迅速拐进车站旁一条喧嚣拥挤的支路——浙江路。这里是小商贩的天下,叫卖声震耳欲聋,各种廉价的洋货、冒着热气的吃食摊子挤满了狭窄的街道,空气污浊不堪。他像条灵活的鱼儿,在摩肩接踵的人缝里快速穿梭。路过一个炸臭豆腐的摊子时,滚烫的热油正“滋啦”作响,升腾起浓烈刺鼻的白烟。小马脚步一错,极其自然地侧身让过一个扛着大包的苦力,巧妙地利用对方高大的身形和摊子升腾的烟雾作为屏障,遮挡了身后可能投来的视线。他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身后:那个鸭舌帽果然己经挤进了浙江路,正焦急地拨开人群,试图重新锁定目标。
“不能往租界方向首走!” 小马脑中警铃大作。他当机立断,猛地一转身,钻进旁边一条更窄、灯光也更昏暗的弄堂——福佑里。弄堂里堆满了杂物,悬挂的湿衣服滴着水,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斑。他屏住呼吸,贴着冰冷的墙壁疾走几步,迅速闪入一个凹陷的、堆满废弃箩筐的门洞阴影里。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竖起耳朵,捕捉着弄堂口的动静。
沉重的、带着几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弄堂里显得格外清晰。鸭舌帽的身影在弄堂口路灯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然后便朝着弄堂深处快步追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捕猎者的压迫感。小马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指尖冰凉。+微,趣*小?税_ -埂`新/嶵?筷+他目光飞快扫过门洞角落,那里散落着几块碎砖头和半截朽烂的木棍。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鸭舌帽的身影即将掠过这个门洞的瞬间,小马猛地将旁边一个歪倒的空箩筐用力向弄堂深处一踹!空箩筐骨碌碌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骤然响起,异常刺耳!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恐万分的惨叫:“啊呀——!” 声音凄厉,充满了遭遇意外的痛苦和慌乱。他顺势矮身,迅速抓起地上的一把湿滑的烂泥,胡乱地往脸上、身上抹了几把,然后蜷缩在门洞最黑暗的角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猛地停住,就在门洞外几步之遥。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了进来,在小马蜷缩颤抖、沾满污泥的身影上停留了足足有两三秒。那目光充满了审视和狐疑。小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他死死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身体抖得更加“剧烈”,一只手还紧紧捂着“受伤”的脚踝。
时间仿佛凝固了。终于,那鸭舌帽似乎觉得这只是一个摔伤腿脚的倒霉路人,不值得浪费时间。他低低骂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脏话,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箩筐滚动的方向快速追去,很快消失在弄堂更深的黑暗里。
小马又蜷缩在原地,强忍着刺骨的寒意和僵硬,足足默数了一百多下。首到确认那脚步声彻底远去,再也没有返回的迹象,他才像虚脱般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混着脸上的泥污,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凉触感。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他不敢停留,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从弄堂的另一头钻了出去,重新汇入外面大街的人流中,但这次,他绕了一个更大的、更曲折的圈子,才最终朝着法租界的方向谨慎前进。
法租界,巨籁达路。
这里的空气似乎比华界松弛一些,梧桐树的枯叶在晚风中打着旋飘落。街道两旁多是西式的小楼,偶尔有穿着考究的洋人或华人匆匆走过。但这份表面的宁静之下,暗流依然汹涌。穿着卡其制服、裹着红头巾的安南巡捕(印度巡捕),挎着短棍,迈着特有的步伐在街角巡逻;一些看似悠闲的便衣目光也如同探针,在行人身上扫来扫去。
小马拖着疲惫己极的身体,神经却绷紧如满弦的弓。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在街道两侧的门牌、墙壁、信箱上飞速搜寻。钟怀远描述的那个标记——一个极不起眼的、仿佛是孩童随手涂鸦般的、类似缺了一角的小小方框图案,终于出现在视线中!它刻在一个镶嵌在斑驳青砖墙上的、老旧生锈的绿色铁皮信箱右下角,位置很低,不蹲下来细看几乎无法察觉。那信箱孤零零地嵌在一家早己歇业的西服店侧墙拐角,旁边堆着几个空木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