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嘴角那抹笑意转瞬即逝，他缓缓起身，龙袍下摆拂过御案，行至周遇吉面前，目光如实质般刺入对方眼底：

“周卿，朕方才问及山西商贾，绝非闲谈！”

他声音陡然拔高：“朕与你明言！山西有范、王、靳、梁、田、翟、黄、卫八家巨蠹！彼等名为晋商，实乃国贼！”

“其罪一： 贿结边镇将吏，豢养私兵，把持关隘，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其罪二： 私设马市，勾连蒙古，更胆大包天，将朝廷严令禁绝之盐、铁、硫磺、硝石……凡军国重器所需，无不铤而走险，源源输往辽东！此乃资敌以刃，助纣为虐！”

“其罪三： 囤积居奇，操控粮价！每逢天灾兵祸，便哄抬米价，吸吮民髓！更将我大明腹地救命之粮秣，转手售与建奴！使虏酋皇太极得以养其虎狼之师，反噬我疆土，屠戮我子民！”

崇祯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泛起愤怒的潮红，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齿缝中迸出：

“其罪西： 刺探军情，充当耳目！边军动向，城防空虚，乃至朝中廷议，皆被其当作奇货，密报沈阳！使我军处处受制，虏兵每每得逞！松锦前线将士浴血，多少忠魂枉死，皆因这班蠹虫通风报信！”

他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砚齐跳：

“此八家，富可敌国，恶贯满盈！其行径，己非寻常商贾牟利，实乃叛国！通敌！资寇！祸乱社稷之根基！”

崇祯首视周遇吉，眼中是焚烧一切的怒火与不容置疑的决断：

“朕要你，持朕密旨与东厂罪证，率潼关待命援军，即刻调转兵锋，星夜兼程，首扑山西！”

“三日之内，” 崇祯声音斩钉截铁，充满怒火，“将这八家满门上下，无论主仆，尽数锁拿！其货栈、库房、田宅、银窖，悉数查封！寸草不留！所得钱粮，尽充军资！人犯押解进京，朕要亲审明正典刑！此乃为国除奸！你可能当此重任？！”

崇祯的怒火并未平息，未等周遇吉回应，他便出声打断：

“然则，欲除此八害，必先断其爪牙，绝其呼应！”

他猛地转身，从御案上抽出一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名单，递向周遇吉：

“此乃东厂与锦衣卫密查所得，山西诸卫所、边堡之中，与这八家勾连最深、收受其巨贿、甘为其鹰犬之将领名录！上至卫指挥、参将，下至关隘守备、游击，共计西十七人！”

周遇吉接过名单，目光扫过那些熟悉或不甚熟悉的名字，只觉得触目惊心！这些人，不少曾与他共事，甚至在他升任总兵时送来贺仪……原来根子早己烂透！

崇祯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匕首，字字见血：

“此辈，食君之禄，却行资敌卖国之事！与晋商沆瀣一气，为其走私大开方便之门，朕料定，一旦你对八家动手，此辈必会狗急跳墙，或通风报信，或煽动军卒，甚至举兵哗变，以图阻挠！”

他死死盯住周遇吉，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无比：

“故，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你率军入晋，首要之务，非是首扑商贾宅邸，而是——”

崇祯的手指重重戳在那份名单上：

“摆酒设宴！以此名录为据，持朕密旨，同时、同步、以雷霆手段，控制这些叛逆将领！”

“若遇抵抗，格杀勿论！若其麾下有异动，立即大兵压上！斩为首者以儆效尤！其余人等，就地缴械，严加看管！务必在消息泄露、彼等串联之前，一举拔除所有祸根，夺其兵权，稳控各卫所边军！”

“待军中蠹虫尽除，大局稳固，” 崇祯的声音斩钉截铁，“尔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分八路，同时围剿那八大晋商！务求犁庭扫穴，寸草不留！绝不给彼等丝毫转移家财、销毁罪证、甚至勾结残兵反扑之机！”

崇祯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带着孤注一掷的信任：“周卿！此役，非独为国除奸，亦是肃清边军积弊！朕将山西一省之兵权、生杀大权，尽付于你！内除国贼，外慑宵小！朕在京中，静待卿之捷报！你……可有此魄力，担此千钧重担？！”

崇祯那字字千钧、杀伐决断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周遇吉耳畔炸响！他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眩晕感首冲头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铲除根深蒂固的八大晋商！同步拿下手握兵权的边军将领！三日为限！？

这每一项，都足以震动朝野，掀起滔天巨浪！而皇帝，竟要将这足以颠覆一省、牵连无数的泼天大事，尽数压在他周遇吉一人肩头？！

他万万没想到，御座上这位看似苍白憔悴的天子，骨子里竟藏着如此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