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怀里抱着课业,微微仰起下巴,许久才吐出一句话:“你撒谎了。”
慕昭容眨眨眼:“我哪有。”
江柳:“你有。”
慕昭容缩了缩脖子:“我没有。”
江柳摇摇头,绕开她走了。
第一个发现慕昭容是女儿身的人,是江柳。
翌日,慕昭容又拦住他,这次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你说得对,我撒谎了。”
当问到江柳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说:“去年我爹寿宴上,我见过你,你是慕家的大小姐,你才不是什么农户之子。”
慕昭容担心他说出去,心里头着急不已,但江柳随即又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读书本就不是男子独有的权利。”
慕昭容愣在原地。
六岁的江柳尚且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但那些比他还大的男人却不懂得这道理,将女人的性命视如草芥,随意买卖。
三年后,慕昭容女扮男装的事被人发现了,她被爹爹禁足,不许出门,是江柳每日带着课业来交给她,再将先生说的那些讲给她听,一来二去,两人关系越发熟络起来。
这件事传到了慕老爷耳中,思量许久,亲自去拜访了江老爷,两人相谈甚欢,就这么定下了婚事,日子就在及笄之后。
慕昭容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为了反对这场婚事,开始绝食,两天滴水未进,饿晕醒来后,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是江柳。
慕昭容别开脸不看他,江柳说:“羽翼未丰,何以抵抗?”
自此,慕昭容收敛锋芒,一步步得到慕老爷信任,三年后,慕昭容十二岁,慕老爷让她开始学着打理家中事务,第二年,又接手家里生意。
期间,慕昭容和江柳关系日益紧密,某次两人一起外出游学,途中江柳偶然提到婚事:“再有两年,你就过及笄之年了,到时你就可提出解除婚约一事。”
慕昭容听到这话,心头一跳,她发现自己竟然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她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心悦于他。
及笄之礼那天,慕昭容没有如约提出解除婚约,江柳不知其缘由,当面质问。
慕昭容说:“倘若将来是你,相夫教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江柳对她很失望,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慕昭容不提解除婚约,江家却又迟迟不把人迎进门,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柳不止一次对她下最后通牒,她都不愿松口,最终江柳昭告所有人,与慕家解除婚约一事。
那年头,被男方解除婚约的人家,都是被人耻笑的,江柳为了维持慕家的脸面,一直等到现在,慕昭容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胸怀大志的姑娘,她变成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女人,他拿她当最好的朋友,但她却说心悦于他,竟然还要牺牲多年来争取的一切,嫁给他,成为世人口中贤良淑德的妇人。
慕昭容彻底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江柳看她的眼神变了,这让她深受打击,解除婚约之后,她一人受千夫所指,在慕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她试图挽回这段多年情谊,却一次次吃了闭门羹。
慕昭容的一切努力,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场笑话,是她忘了初心,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读书,不知不觉陷于情爱,就此一去不复返。
她作为慕家大小姐的尊严,被四面八方而来的猜疑丶唾骂丶指责淹没了,唯有江柳,即便解除了婚约,却从未说过一句闲话。
某天,慕昭容外出散心,在酒楼里吃饭时,周围人认出了她,开始说三道四,起初是低声窃语,后来愈演愈烈,就差没指着她鼻子骂了,她不想像个泼妇一样同人对骂,何况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起身离开,刚走出酒楼又想起落了东西,折返回去恰好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江柳。
他把那些说闲话的人全都揍了一顿,将所有指责的话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他说婚约一事本是江家霸道行事,无关慕家小姐的事,说往后要是再有人说三道四被他听到,他见一次打一次,还说女子婚嫁随己心才是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天杀的歪门邪道。
慕昭容还是第一次听到江柳骂人,第一次骂人,却是为了替她出气。
那一瞬,慕昭容意识到一件事。
就像溺水者遇到了救命稻草,明知稻草可能无法救人,但她就是要抓住那根稻草。
这样的江柳,就是她最想抓住的稻草,她想,要是能得到江柳,她就是死,也无所谓。
慕昭容是一步错,步步错,她用尽办法挽